如同院外树梢的一片枯叶被秋风吹落,一个极其瘦小伶仃的身影。
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贴在了静室敞开的门框边沿,姿态谦卑地躬身。
月光吝啬地打在他灰旧的僧袍上,勾勒出一个几乎没有重量感的轮廓。
正是小沙弥广净!
他手里捧着一个老旧的搪瓷茶缸,里面是温热的茶水。
“谷组长,”广净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抑制不住的颤抖,眼神飞快地瞟向四周,确认无人,“您……您喝茶。”
他将茶缸塞到谷庄手里,动作仓促。
谷庄接过,指尖触到茶缸温热的外壁,也触到了广净冰凉的手指。
他不动声色:“谢谢广净师傅。”
广净没有立刻离开。
他低着头,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,嘴唇翕动了几下,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。
最终,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,语速极快地说道:“我知道您与方丈到了后山,明觉师叔肯定说了藏经楼,还得找广净!”
“是不是?”
谷庄没有否认。
“他说得对!您……您要是真想看账……别信……别信那台电脑,那是人操纵的机器……”
“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经书……旧的……或许……”
话未说完,他猛地住口,脸上血色尽失,惊恐地看了一眼东妙住的方向,如同受惊的兔子。
他转身就逃。
灰色的僧袍在昏暗的光线里迅速消失在小径尽头。
“旧的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经书?”谷庄心中猛地一跳,像被投入石子的古井。
广净那破碎的、充满恐惧的提示,像黑暗中骤然闪现的火星。
他端着那缸温热的茶,站在原地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冰冷的心底,被这点微弱的火星烫了一下。
藏经阁浩瀚如海。
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经书才是关键?
广净冒死递来的这点星火,指向的究竟是生门,还是另一重更深的陷阱?
他抬头,再次望向那灯火通明的东妙僧房。
夜色如墨,沉沉压下,那窗口透出的光。
此刻看来,竟带着一丝幽冷的意味。
东妙的身影,并未在窗前出现,但那无形的威压,仿佛已弥漫至整个院落。
谷庄慢慢呷了一口缸中的茶水,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,却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。
所有的碎片都在指向一个中心——那本被重重掩盖的账目,才是解开这古刹迷雾的唯一钥匙。
谷庄握紧了茶缸,指尖的暖意与心底的寒流无声对抗。
藏经阁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,广净那句“旧的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……经书”在脑海中反复回响。
那幽深的阁楼里,在积满尘埃的经卷深处,是否真的沉睡着能刺破黑暗的真相?
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将最后一点温热的茶水饮尽。
无论前方是佛光还是深渊。
藏经阁,他都必须去闯一闯了。
暗夜无边,那卷被刻意遗忘的旧经文,或许就是唯一能劈开这浓重黑幕的微光。
深夜,仿佛墨汁浸透了宣纸,连月色也被浓厚的云层吞噬得一干二净。
白日喧嚣的清凉寺终于彻底沉入死寂的深海。
唯有山风掠过古树的枝叶,发出低沉呜咽的叹息。
如同不知名的孤魂在千年古刹的飞檐斗拱间游荡徘徊。